铁环时代的游戏

清理阳台，我又记起铁环和铁钩，它们闲蹲在阳台一角，锈迹斑斑，像一对风烛残年的伴儿，躲在大门口避风处，晒太阳，打盹。算一算，它们来我家已十年有余。儿子念小学二年级时，一次我去接他，在校门口的一家小卖部旁我竟和它们不期而遇，那份惊喜，就像走在大街上突然撞上了多年不见的发小，我立刻掏钱买了一副，希望滚铁环的游戏能走进儿子的童年。    

　　儿子很快学会了，他推着铁环，我紧随其后，儿子，我，铁环，我们仨一起蹦跳在河堤上。风在耳边呢喃，铁环轻吻水泥地面，吹响童音般脆脆的哨声，叮叮叮，悠长的哨音带我穿越时光的深巷，我仿佛看到巷子那头的我们。找不到这样敦实的钢筋材料，就用粗一点的铁丝箍一个圈，弯一个钩，甚至直接把废旧的木桶上的铁圈挪下来。推着它，一村的伙伴在稻场上角逐，铁钩和铁圈厮磨在一起，也会发出好听的声音，轻细柔和，不过这声音总是淹没在我们肆意的笑声里。有时我们也列队似的，推着铁圈上学，坑坑洼洼的泥土路，丝毫不影响铁圈酣畅地奔跑，我们和它一起蹦蹦跳跳，压根儿都不知道世上还有“忧愁”这个词。    

　　儿子的铁环引来院子里伙伴的围观，他有些显摆，毫不客气地在大伙面前表演了一番，又自告奋勇地当起师傅，可是，伙伴们跑上两三个来回就泄气了，什么玩意儿呀，累死人的，还不如回去看电视，玩电脑。伙伴们撤了，儿子的兴致也没了，撂下铁环，也去找寻他们这个时代的乐子。铁环就这样闲置在阳台上，铁锈慢慢爬上身，我有些心焦，想送人，可孩子们试试后，和院子里的伙伴一样，觉得太累，对它不感兴趣，铁环永远地搁置了。目光偶尔触碰到它，它总会向我絮叨起那个时代疯狂的游戏。    

　　是的，铁环时代我们很疯狂，除了不分昼夜地滚铁环，女孩还争分夺秒地抓石子、跳房子、踢毽子，男孩昏天黑地的斗鸡、拍纸片、打弹弓，男女生的交集就是摸瞎，滚铁环，当然，冬天女孩也尝试一下斗鸡这场战斗。我喜欢看男孩斗鸡，真的，那也是显现英雄本色的时刻。当一只裤脚被提起时，右腿搁在左腿上，人体书写一个大大的“4”字，摆出金鸡独立的架势，单这架势，就会沸腾周身血液，涌起一股豪气，像铁甲战士跨上战马，猎猎旌旗，满天角声，一个个看上去威武雄壮，英姿勃发。斗鸡开始，前冲后撞，左奔右突，战斗十分激烈。一方蹦跳着疾驰而来，右腿往上猛地一抬，如一板斧劈来，令人心惊胆颤，另一方迅速扭过身，对方扑了个空，再次高抬腿，狠狠压下来，另北京治疗白癜风有名医院一方趁机安插右腿，向上一挑，对方连连后退，如果谁右腿落地，谁就以失败出局。这是肢体间强硬的对抗，只有在冬天我才敢试一下，因为冬天裹着厚厚的棉裤，即使激烈相撞，也不会有疼痛的感觉。    

　　春夏，抓石子是我们的主打游戏，大地为席，树阴做伞，几个丫头围做一圈，掏出兜里的五粒石子摆在面前，一场比赛就拉开了帷幕，一共五关，撒网般，先将石子撒落地上，挑一粒抛向空中，趁它落下的一瞬间，抓起地上的石子同时接住空中的，第一关一粒一粒地抓，第二关两粒一抓，第三关抓一粒、再抓三粒，第四关一粒一粒抓，抓下一粒，吐前一粒，我们称之为“下蛋”，四“蛋”生下后，再一并抓起，最后一关将五粒全部抛起，手背接住，再一抛，手心接住。全过程需要眼疾手快，但那时，即便男孩，也能熟练自如，只是小手在地上磨来擦去，黑乎乎的，生出倒刺，地面却舔过似的，干净光滑。石子是宝贝，竹园里，阴沟处，树底下，我们到处巡逻，搜寻扔掉的碎碗，那碗底就是制作石子的上好材料，敲成大小相同的五粒，再摁在砖石上打磨，每一粒石子都莹白圆润，装入口袋，沉沉的，给人踏实的感觉，它们还唱歌，发出硬币、蚕豆一样的叮当声，人又有一种富足感。    

　　天冷后，我们就改跳房子、踢毽子。冬天的稻场空旷寂静，我们就迎着肆掠的北风跳房子，6字格的飞机房，8字格的田地房，百跳不厌。我有一双球鞋，有点大，妈说可以多穿几年，可是，每天在石块中踢来踢去，鞋尖很快高高翘起，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船。布鞋呢，不是鞋边翻卷就是鞋面破洞，每次洗鞋，我都积极主动，免得让妈看见了心疼。    

　　毽子的踢法花样很多，现在想来，最大的乐趣还是做毽子。做毽子需要铜钱和鸡毛，这两样其实都不容易得到，邻屋的大伯说他藏有一些铜钱，只要午睡时我肯替他赶扇，他就赏我几枚，为了拥有自己的毽子，我决定出卖苦力，碰到他躺在竹床上，我就乖巧地拿起扇子，听到他呼噜响起，我再偷偷溜走，大伯夸我听话，后来果真赐我三枚铜钱。然而，鸡毛却还要挨到年关，有时等得实在心慌，几个伙伴凑到一起，萌生歹心：撒米活捉公鸡。结果闹得鸡飞狗跳，除了扑腾起一片灰尘，还白北京去哪里医院治疗白癜风好白赔上一些米。等待是一种煎熬，最后又想出一个办法：借。稍大的孩子有心眼，会珍藏去年的鸡毛，像夹鞋样一样，分颜色夹在厚书里。经一番周折，终于在踢毽子时我拿出了自己的。年关杀鸡时，我们这些女孩兴奋得飞来飞去，拔下鸡毛，藏进旧书，每一撮鸡毛带给人的都是满满的快乐。一次和弟闹别扭，他报复性地藏起了我的鸡毛，晚上我点油灯在床底找，没想到火苗燃上褥下的稻草，引发了一场小火灾。    

　　铁环时代的游戏基本上都是就地取材，简单易学，但它们同样丰富了也幸福了一代人的童年。想起这些，我都会感激地凝望阳台上的铁环，它守着铁钩，寂寂地细数漏下来的日光。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征，惟其如此，社会才能进步，日子才有变化，我们又何必强求现在的孩子去捡拾上辈人的记忆？生白癜风哪里可以根治锈的铁环和发黄的黑白照片一样，也许更有资格值得珍藏。记忆在，童年的一切就在。当初我买下铁环，或许就是缅怀那个时代的游戏。    

　　一环一钩耐温存，留予他年说梦痕。铁环是属于我的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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