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近佳节倍念亲－－母亲

    

　　每逢佳节倍思亲，思亲便念父母亲。最近老是梦见母亲，到后来，我才明白了，她恨我。可是当时，就连最后见她一面她都没察觉到，她已人事不清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我就是个不孝子，当初的种种，我为什么中科医院要计较呢？纵使她有千般不好，她亦是母亲啊！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刚去世时我还是那么恨，可是今日，两年后的今日，为什么恨意没有，悔意超越放大，我错了，真的错了。我原谅不了自己的狭隘，我怎能原谅！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夜，从夜里开始睡，直到中午；从中午开始睡，直到夜里。睁开眼睛时，看见窗外的冰冷，一切，都是那样的冰冷。又竟然梦到母亲，她死了，赤裸的躺在床上，父亲很机械的站在床边，是我们从前住的那个老房子。我出门去，回来时我问他：怎样了？他还是很机械的回答：弄好了，剖成两截。我不再问，可是心里很不明白，剖成两截是什么意思呢？为了什么要把死了的母亲剖成两截，那样比较容易收藏吗？剖成了两截，内脏与血液会不会流出来无法收拾呢？不了，嗯，不是的，天冷了，一切都被冻结住了，包括母亲的内脏以及血液，于是她被剖成了两截，可是她身体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流泄出来无法收拾，她必定是坚定的，不似我，我没有被剖成两截。可我被掏空了，于是我再也无法强悍起来，我变得虚弱不堪了。可是我没有问，于是他也没有答。然后我又躺回床上，一只白猫来缠上了我，我在黑暗的冰冷里自被窝里伸出手来抱住它，它是温暖细腻的，可是我又想，它那样的露在外面，会不会冷呢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我坐起来摸着开关，我想把它抱进被窝里替它取暖。可是开关的弹簧坏掉了，它在我的手指下弹来弹去，我那样的使力，光亮，却不再到来。我开始害怕了，猫不叫，也不动，手指下它在渐渐变得冰冷，一切，都在渐渐变得冰冷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到后来，我才真正明白了，你恨我，可能当时就连你自己，都没有察觉到呢。要不然，你为什么总叫我如此难受呢？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那些美好的时光片段似利刃般划过我的身体，我的胸腔里充满了疼痛，可是我无法把它们描述成语言，确切的讲，我是无法将它们对你描述成语言，我不知道如果我讲出来了对你是伤害还是宽慰呢？你是会明白，我那样的在乎你，所以会因为你疼了；或者，你会那样的害怕，我因为你那样的疼痛，所以你会害怕到离开我呢？我后悔了。一直都不愿讲出这两个字来的，因了从前的强悍与自尊，我告诉我自己，你必得对你自己所做出的一切负责，不论后果如何，既然当初你选择了这样的经过，那么怎样的结局你都必得自己承受呢。因为从头至今，没有任何人将意志强加于你啊，你自愿，所以你必得受过；你自愿，你便没有权力说后悔。可是我想说我那样的后悔了，我再不是那个流着眼泪还能够吃着包子对着你谈笑的人了，你把我的身体挖空了，我的强悍被你取走，我只剩下了，无助，与软弱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突然发现睡觉也是一种极好的逃跑方法，虽然偶有恶梦来袭，总好过，那样徒然的睁开眼睛看着四周的一切，全是无望与黑暗吧。于是我开始病态的睡，在偶然睁开眼睛的时候，你的影子飘过我的思绪，我便又逃跑般的闭上眼睛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怎么会是这样子呢？为什么一切都会变成这样子呢？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我这才真正的明白了，您，是恨我的，从开始到最初，您自我陶醉般的把对我的恨当成了对我的爱，您留恋我，贪婪我，您拥抱我，轻抚我，您需要我，吸吮我，那一切，全都是因为，您，爱着我，却恨极着我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那时候的你不能够走路出门，清晨睁开眼睛便开始难受，手掌捂住嘴坐在床上咳，有时半夜在屋檐下走，医生无能，竟怎么也没办法没能耐医好您的哮喘。有时候看您独自难受流泪，无能为力，有时候会很幼稚的想，究竟有没有人会在生病的时候一直哭，一直哭，然后哭死呢？可是我为什么也会哭呢？可是我怎么就没有眼泪呢？总是想到哭，怎样都无法止住不再哭，却没有泪。我是还在恨您吗？可是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心泪便会自动的流出来，仿佛呼吸一般。就那样子站在窗口看病中的您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那么我的亲爱的母亲，那一刻你又在想着什么呢？身体不停颤抖，喉咙不停的咳嗽。邻居说，你怎么能够这样子呢？我告诉我自己，是啊，您怎么能够这样子呢？可是我没有办法，我就是止不住的难过。虽然我讲不清楚我为了什么要难过呢？窗外阳光正好，我不能走出去。走出去又怎样呢？我想我再也无法走出去了。夜里头回来坐在床沿，屋里头一片的黑，听见自己重重的呼气。自发丝至脚底，那样的疲惫和累。可是我好多了，我想我是好多了。比及那阵子，至少清晨睁开眼睛不会再难爱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我恨您，可是我终于不会再恨您。我爱您，我那样的思念着您，直到我发觉，原来您是恨我的，就连快走了才叫我回家。我想我该恨您，为什么不能早点把话摊明，可是我摊开手掌来，今日看到里面的摊放的仅是您对我的温存和温暖。我错了，所以我难受了。我想要找个理由结束掉这一切，您却因为恨着我而时刻的提醒着我，我有多爱您，直到我再无力哭出来，直到我挣扎着，却逃不出去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路尽头的行道树交错了起来，那两条平行线却永远无法相交。您的路途，如何能够看到我的苍老呢？我深深的觉出我的苍老来了，因为这恨，这与爱等同的恨。那些心醉的过往想起来全是心碎，那些温存的抚慰与倾诉全都成了利刃。现在的我想您，想您，想您，想。我因为想您而不再恨。可是种植下的错误该怎样收拾？忘记伤痛究竟要多久呢？我想我们最大的错，就是离别那一刻，擦肩而过也没互相打个招呼。不再说，我不想，再想怎的笑容，我不想，再想您的温柔。我知道那些温柔自开始到最初全都是属于我的，因为母爱是深深的，所以深深的互相怨恨起来了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可是这一切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呢？告诉我，我会回去的。我不会再觉得累，不会再想要哭，我又变做从前的强悍不再如现今这样的软弱。我看着照片，不再用憎恨的眼睛看着你，我想不出来我因为您曾经怎样的痛骂过，极难听，回忆中您却真没有一次打过我。受过什么大的痛苦。我想不出要恨你的缘由来，我只知道，您这个人，自我生下来，便是要我憎恨的。    

　　    

　　便如同你，牵挂着我，憎恨着我，怜惜着我，又折磨着我，为我哭了，想要忘记我，可是我是您的儿子，您的心流血了，我想要